公元前5世纪,希罗多德曾在不朽名著《历史》中,记录过一段充满神秘色彩的冒险之旅。大意是说有腓尼基水手向法老尼克二世毛遂自荐,宣称能为埃及开拓出环绕非洲大陆的新航线,并用三年时间完成此项壮举。但在古往今来的许多学者看来,这次不可思议的航行实在是过于离奇,因而对真实性持两极分化态度。有少部分人对腓尼基先民的壮举赞叹不已,更多人则是嗤之以鼻的全盘否定。
         
那么,这次发生在公元前610-594年之间的史诗级探索是否真的存在?我们不妨从技术角度论证其可行性!既结合现代气候学考古成果,又必须参考近代的地理探索先驱印记。这样才能摸索出该事件的底层逻辑!
         
关于腓尼基人完成环非洲航行的记录
首见于公元前5世纪的《希罗多德历史》
         
首先,包括希罗多德本人在内的大部分古典时代学者,都对环非洲航行持严重质疑态度。一方面是因为始作俑者为腓尼基人,与立足欧陆的希腊罗马世界向来关系紧张。双方不仅是商业层面的激烈竞争者,还是军事争霸领域的你死我活劲敌。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同胞未能依葫芦画瓢,成功将旗帜插遍沿途海角。故而在意识形态和实践经验层面都不以为然,并且模糊认定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地区,实际上与亚洲南部有陆桥相连。
         
作为同生态竞争者
希腊罗马世界向来对腓尼基人抱有天然敌意
         
其次,近现代学者基于大航海时代的探索历程,同样认定腓尼基人的壮举难以实现。毕竟,在1488年的葡萄牙冒险家迪亚士之前,从未有任何明确记录提到过南非好望角。至于纵横四海近千年的中世纪穆斯林,甚至不能突破危机四伏的西非几内亚湾。但两者所使用的轻快帆船皆可逆风前行,早已在极限航程、适航性等技术层面完全占优,远胜过只能顺风龟速摸索的古典船舶。
         
在迪亚士成功发现好望角之前
大部分学者都判断非洲与亚洲南部有陆桥相连
         
事实上,在这趟破朔迷离的探险成功后的一个世纪,就已经有遭流放的波斯贵族企图效仿。他雇佣2艘由腓尼基或希腊水手驾驶的商船,途径北非的利比亚与突尼斯海岸,并在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后沿大陆架向南探索。最后却惨遭几内亚湾的强劲洋流阻隔,不得不按原路返回帝国境内,并因此被大王薛西斯一世处以极刑。但他的悲惨结局已充分证明,古典时代的船只很难让使用者顺利抵达非洲最南端。
         
         
公元前5世纪 还有波斯贵族企图向南绕过非洲大陆
但被几内亚湾的强劲洋流阻挡
         
事已至此,读者恐怕会得出一个充满阴谋论的解释:那就是法老因愚昧无知而被腓尼基人骗取经费。然而,历史上尼克二世不仅野心勃勃,而且对海外事物有相当了解。其所生活的第26王朝,恰恰是古埃及文明史上的最后盛世。当时的埃及人刚刚通过与爱琴海世界缔结盟约,成功将来自东方的亚述殖民者驱逐。因而特别重视跨海交流,不仅把都城设在尼罗河三角洲一带,还允许希腊雇佣兵在附近建立瑙克拉提斯城。
         
法老尼克二世 恰恰是一位了解海外情况的精明君主
         
此后,尼克二世一直期望通过内陆水道,将埃及变为联通地中海和红海的贸易中枢。因而下令开凿法老运河,希望借东部的内陆湖泊实现弯道超车。至于派腓尼基人环绕非洲航行,也是计划寻觅出尼罗河与红海之间的潜在航道。后者则急于在本地市场上同希腊对手竞争,才斗胆接下这个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重任。
         
尼克二世下令开凿的法老运河
被认为是后来苏伊士运河的初代雏形
         
当然,腓尼基人大胆并非没有强大实力充当技术支撑。作为铁器时代的首个航海族群,他们早已将自己的航迹遍布整个地中海世界。虽然在咄咄逼人希腊竞争者崛起后,被从爱琴海、黑海与亚得里亚海沿岸排挤,却依旧在黎凡特、北非和西班牙水域占据绝对优势。甚至早于任何地中海居民,将贸易网络推进至不列颠岛,还通过两河流域进抵波斯湾。如果能为尼克二世的伟大理想出谋划策,就可以将分布在东西两头的多条航线打通。仅此而言,他们就有非常现实的动机,参与对非洲大陆的环绕航行探索。一旦察觉到存有方向性错误,也不太可能为顾全脸面而胯下海口。否则很容易在真相败露后,被商业氛围浓厚的同胞所不齿,更因此输掉同希腊人的持久竞争。
         
作为铁器时代的第一个海洋族群
腓尼基人在航运和商业的才能毋庸置疑
         
既然法老不是傻子,接单的腓尼基人也不是骗子,但古典时代的航海技术又无法给予支持,那么这次奇迹般的绕非洲航行究竟如何完成?我们或许要换个观察视角,从当代才出现的气候学考古研究入手!
         
气候考古学的诞生 为历史追述提供了更多视角
         
原来,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世界各地的生态都和现今存有诸多不同。除上古冰河时代的残留尚未消散外,整个地球的偏转角度也与后世有明显差异,进而影响到光照覆盖、洋流走向、季风强弱等环境塑造要素。正因如此,考古学家能不断发掘出有违先前常识的摧残成果。比如俄罗斯北部的最后一批猛犸象,竟顽强存活到埃及人开建金字塔为止。浩瀚的太湖水域因距离海岸很近,又有长江等多条水系相互连接,被先秦观察家视为东海的一部分。另有成群的狮子散落于欧洲南部,而崇拜者正驾船沿湍急的塔里木河向东漂流.....
         
在上古的非洲湿润期
包括撒哈拉地区在内的整个北非都是草原环境
         
与此同时,后来成为死亡禁区的撒哈拉大沙漠,正依靠南北两头的充沛水域保持着相对湿润。.其中,紧挨着地中海的北部条件最佳,有希罗多德笔下的富饶黑土地,也一度成为滋养罗马帝国的重要粮仓。但深入内陆的南侧同样不遑多让,有着大片略带咸度的淡水内海。最大的构成部分,便是在涨水期面积最大可达1000000平方公里的上古乍得湖。虽然是上一次冰川期结束时才诞生的历史遗留问题,却成功享用着尚未完全退散的季风气候。哪怕最深处不过50米,且外围的季节性区域更浅,却足以在那个将5米吃水当良港的时代被称之为海。即便在枯水期,整片流域的面积仍旧比里海要更为宽广。所谓“乍得”一词,就是当地土语中的“宽阔水面”!
         
古代的乍得湖与刚果湖 面积足以被称为内海
除河马 鳄鱼等淡水生物外 还有西非海牛生存
         
值得一提的是,上古的乍得湖并非孤立深潭,而仅仅是庞大非洲内陆水域的一份子。在较为干旱的西侧,有着曲折却连绵不绝的尼日尔河。足以让原产大西洋的西非海牛向内陆回游,并在日后的干裂沙地中留下化石遗骸。南面则是同样较现代溢出甚多的上古刚果河,属于能充满大半个刚果盆地的内陆巨型湖泊。即便在如今已相当干旱的东侧,也有一片流域面积可达 5330-1230平方公里的托勒密湖。因为周遭有大量适合集水的岩层,所以能在气候并不允许的情况下维持很长时间。加之本身就有河流同乍得湖联通,所以偶尔会有咸水现象。
         
位于南苏丹的古托勒密湖
恰恰就是乍得湖流域和尼罗河的交汇点
         
说到这里,聪明的读者或许已经想到,腓尼基水手的航行完全有可能是走上述内陆水系。笔者之所以会有此断定,主要是因为托勒密湖被学者确定与尼罗河相连。换句话说,只要有大小合适的船舶,就可以实现从几内亚湾北部到今日南苏丹地区的自由直航。特别是对有丰富航海经验的腓尼基水手而言,这类沿河道、海岸的前进模式几乎无太大难处。
         
大部分时候 腓尼基人都习惯于使用小船作为主要出行方式
         
况且一直到公元前2世纪为止,腓尼基海员都习惯于使用轻便船舶为主要载具。通常是能直接搁浅靠岸的小型桨帆船,具备一定的逆流航行能力。加之任务本身就是要走尼罗河水道,自然不会选取那些大量载货的大型帆船。
         
在水域彻底严重萎缩前 乍得湖一直拥有不错的通航条件
         
此时,一定会有读者发出灵魂拷问:深入非洲内陆水系的腓尼基人,难道不需要与沿途的部落接触?又如何同各类土著打交道?若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从自然变迁层面重回人文历史领域!
         
几乎遍布整个撒哈拉沙漠地区的柏柏尔人
         
在腓尼基人的跨海殖民历程中,有很多比重投入西北非沿岸。赫赫有名的迦太基共和国,在环非洲之旅开启的时代已建城约200多年。随着大批布匿人由西亚抵达突尼斯、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西部,就不可避免的与土著柏柏尔人产生交集。该群体中的佼佼者,有日后助罗马征服阿非利加的努米底亚人与毛里塔尼亚人,也包括了早年曾频繁入侵埃及的利比亚部落。但柏柏尔人及其语言、文化的辐射范围远不止于此,早在撒哈拉彻底沙漠化前就已深入南方。直到近现代阶段,他们还能利用有限的绿洲通道经商,往返于这片全世界最大的死亡禁区两侧。而在各方面条件更好的古典时代,此类交流无疑更加轻松且普遍。
         
柏柏尔人的语言分布 暴露了他们在历史上的活动轨迹
         
所以,当腓尼基水手驾船航行于乍得湖北岸,根本不用为交流问题而太过担心。因而沿途能经常遇到柏柏尔人,一群在往日贸易中接触最多的群体。等到航线由乍得境内转入南苏丹,又会很快同操闪米特语的努比亚人相遇。后者在数百年前曾挥师北上,短暂统治过整个尼罗河流域,必然为当时已崛起的腓尼基商业城邦所熟知。而且双方的口语来自统一系统,相互笔画起来也不算费劲。
         
尼罗河上游位置 居住着同属于闪语体系的努比亚人
         
遗憾的是,完成伟大壮举的腓尼基人,可能再也办法见到自己的赞助者。因为到公元前595年,尼克二世就已成为帝王谷里的木乃伊。所以,接见返航探险队的法老,就换成刚刚继位的普萨美提克二世。他在三年后率军南下,利用希腊雇佣兵打造的舰队开往尼罗河上游,对努比亚人策动摧古拉朽般的疯狂进攻。显然,这与腓尼基海员上报的探索成果有密不可分联系。因为整个26王朝的战略重心,向来是到西亚地区对抗尼布甲尼撒的新巴比伦帝国。若非判定南部真有通往外海的潜在贸易管道,不可能在这类次要方向上费多少经历。
         
法老普萨美提克二世 在尼罗河上游视察他的多民族混合军队
         
过去的古埃及君主,虽有过多次南下征伐,却往往满足于掠夺奴隶与战利品。唯有普萨美提克的这次战争,咬牙攻破了都城库什。奈何努比亚人很快在更南方的麦罗埃,让胜利者因忌惮补给线过长而选择撤退。后来,年轻的法老忙于同巴比伦人争夺以色列归属权,并在执政的第六年驾鹤西去。埃及的26王朝也由盛转衰,最后倒在波斯帝国的浩浩铁蹄之下。至此,有关环非洲航行的事迹逐渐演变为传奇,且不再被其他有史可考的人所继承。 
         
法老普萨美提克二世留下的远征努比亚纪念碑
         
当然,腓尼基冒险家的发现之所以会遭人迅速遗忘,有很大比重源自非洲大陆的气候变化加速。无论是靠融化冰川形成的乍得湖,还是凭集水层岩石立足的托勒密湖,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后撤退。紧随其后的荒漠化浪潮,又让撒哈拉地区彻底沦为恐怖沙漠,迫使大部分柏柏尔土著加速向北方迁徙。不过,还是有公元1世纪前后的罗马人,多次尝试由突尼斯南下非洲内陆。其中就有幸运儿通过三个月艰苦转折,得以目睹依旧是大象、河马与鳄鱼家园的乍得湖。整整1000年后,这些区域还留有不少沙漠盐矿,成为北非阿拉伯军阀与桑海等黑人帝国的争夺对象。但稍后抵达刚果的初代欧洲殖民者,已无缘看到能浸泡整片盆地的内海盛景。
         
公元1世纪前后 罗马人曾多次组织非洲探险
在目睹乍得湖的盛况后 还将1头捕获的犀牛送回意大利
         
到了19世纪中后期,英法殖民者为划分非洲势力范围,纷纷试着走水路直驱内陆。但包括乍得湖在内的古老水域,一直在以超越蒸汽船航速的进度萎缩,从而引起过像丘吉尔这类细心观察者的稍稍关注。至于东面的托勒密湖,则已完全隐秘进下方的储水岩层。这就怪不得每当有学者重新审视腓尼基先贤的事迹,会不自觉把坐标偏移到千里之外的好望角。
         
托勒密湖已完全不复存在
消失于干旱的达尔富尔地区内陆
         
更为可悲的是,由人口增涨所带来的农业消耗激增,乍得湖险些在20世纪末被彻底抹杀。湖面范围一度下降到1500平方公里水平,至今都需要靠人为干预的缓慢复兴来苟延残喘。当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准备将其列为“世界遗产”,竟遭乍得旅游和文化部长致函拒绝,理由仅仅是不希望影响可能的石油勘探机会。
         
长期萎缩状态 让乍得湖的前景也不容乐观
         
这般充满实用主义气息的行为逻辑,虽容易让看客感到不悦,却始终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生存本能。当年驾船勇闯湖区的腓尼基商人,何尝不是在以相同的机制算计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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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历史的谣言:扑朔迷离的腓尼基人环非洲航行之旅发布于2023-10-22 18: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