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营帐，多情之殇

《蝉观》连载第二章------【一朝圣旨灭一世情愫】

我在这边塞已经镇守了十年。十年前，我离开皇都请旨镇守西北边陲，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深秋，依稀记得她的模样。

十一年前，我向当今圣上归降。那时，当朝天子荒淫无度，搞得民不聊生，我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身为京城防卫总兵，我能说的已经说了。揭竿而起的各路之中，有一支格外特别，身在京城的我多次从逃亡而来的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传言，似乎那是一位仁义之人，他对治下的百姓多有优待，被他占领的地方不出一年便格外丰盈。而在在战场上的他也尤为勇猛，虽贵为一方领袖，却在每一场战役中都有他的身影，我的多位同僚都败在他的手下，我想，这样的人一定值得一战。

没过多久，战火烧到了京城脚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我组织最后的军队进行防御战，我身着亮银甲，手持方天画戟，跨上赤兔马，游走在各个城门之间，我准备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尽自己作为一名臣子最后的本分。虽然我知道我所效忠之人有多么荒唐，但我还知道，我所守护的不只是那个人，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以及那个她。

很多次，我和众将士都将这座城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打退了一波又一波来自不同起义军的进攻，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随着战事越发紧张，京城周围的其他城池被攻占的差不多了，我知道无论是军中的粮草还是军士都接近底线了，我明白，马上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在我收到前方探子带回来的情报时，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生命最后的最后，还是让我遇到了他。我站在城墙之上，看到不远处因行军而造成的漫漫黄沙，心已经沸腾了起来。我准备下达最后的命令了。

可是，军队在距离城池二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有些疑惑，面对这样一座唾手可得的城池，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当我看到他的军队时，我便知道自己是赢不了了。那是一支一等雄师。我曾在兵书中看到过这样描述军队的等级：

第四等军队是乌合之众。他们四处抢劫，没有纪律。

第三等军队有着完整的组织结构。他们军容整齐，步伐一致，但斗志不高，士气不盛。

第二等军队不但有统一的指挥系统，装备精良，而且士气高涨，士兵们都急于表现自己的英勇。

而最强大的军队是一支沉默的军队。所谓沉默，是这样一幅场景：

指挥官站在高地，对他的百万雄师训话，这军队满山遍野黑压压地站在山谷、平地。

他们不同相貌、不同民族、不同地方、不同习好，却挤在同一片地方，听着同一个声音，看着同一个方向。

鸦雀无声。

而我面前的便是这样一支部队。

我回头看到被战争折磨的将士，看到被饥饿压垮的百姓，看到那座城中富丽堂皇的宫殿，我犹豫了。

我开始有生以来也是以后一生的唯一一次避战的问题。

后来，我终究是放下了所有，选择了归降。我想用自己的性命换整座城的军士和百姓，他应该会答应吧。

我赌赢了。

他没有伤害军士和百姓，反而优待了他们，更令我不可思议的是，他亲自扶我起来，眼神中充斥着光芒。后来，他将我派去西面，他说，那里才是我的战场，甚至将他的儿子安排为我的副将。我想，这样的人做皇帝一定是万民之福了。

【这十一年来，天下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除了西面和北面的战事一直不停之外，整个国家都处于蒸蒸日上的状态，百姓安居乐业，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我也越发坚定曾经的想法。】

再后来，我辞别了那个她，我知道我为当今皇上做事是值得的，我知道想要一些东西必须拿出相应的代价，我知道安稳是需要换的。我告诉她，等我回来，便娶你为妻。可没想到，这次我赌输了。

【我看着面前的地图，想到了那年的最后一场战役。】

那是最后的冲锋了。

在此之前，皇上已经下旨要求我们班师回朝，并封我为大将军，但为将多年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次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绝佳时刻。我将皇上的旨意束之高阁，决定任性一次。

敌军已经溃不成军，对方的援军已经被阻击在半路，剩下的只是收网了。我下达了最后决战的命令，将胜利收归囊中，那位“皇子”一如既往的勇猛……

【如果她真的是皇子该多好啊。】

我知道，是我向皇上恳求隐退的时候了。

在决战的前一天晚上，我将我要班师回朝的消息早早写信告诉那个等待着我的她，我暗下决心，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决战之后，我起草了另一封奏章，等待班师回朝之后，呈现给皇上。那上面是我现在想要的，回到家乡，和她过一世平凡夫妻。

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在我拟好奏章时，收到了来自皇上的诏书。那诏书上分明写着，赐婚于公主与大将军，班师回朝之日，即是成婚之时。

我愣住了。

公主？

我身边的“皇子”是公主……我推心置腹的兄弟竟然是一名女子……整日陪伴我左右的竟然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即使是面对千军万马，即使是当年被当今圣上军临城下，我的心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混乱过。过了好久好久，我麻木地领旨谢恩，安排人员送来者去歇息，然后，一个人坐在虎杖中，直到夜幕降临。

我收起那份圣旨，拿出胸口的手帕，那上面依稀有她的味道。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早已没了手帕。只有冰冷的铠甲提醒我曾做过的那些事。】

我再次抚摸了那方手帕，而后拿出了信纸，缓缓地写上了三个字，将手帕仔细叠好，一同放入了信封之中。

军帐外的嘈杂让我想起，今日是欢庆胜利之日。军士们尽情地表达胜利的喜悦，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赏赐。

我叫来账外的贴身护卫，着他将此信件快马送去她那里。我只希望，她看到这封信后，不会出现在城楼下，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

【地图上红色的小旗做的惟妙惟肖，一如那日班师回朝的帅旗。】

回朝复命的那天，公主的马车显得与严肃的军队格格不入。

前面不远处是我的帅旗，迎着风铮铮作响，却始终挣不脱旗杆的束缚。

这只凯旋雄师终于要踏上归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