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的山头上,突立着一棵古柏。这棵古柏映照过江流无数次的涨落,印证过山区人民的重重灾难,经历过千百年时世的变迁。
  可是现在,这棵已经干枝秃梢的古柏,春来忽然暴发新枝,变得茂盛苍翠。
  这棵古柏盘根在石缝中,生长在临江的“跌跤岗”上,它饱经风霜。在以往漫长的岁月中,它用树荫盖过出山进山到此歇脚的山民,招来山风和江风,吹散他们浑身的疲劳。人们喜欢在它的荫凉下吃一点蒲包里的冷饭,喝几口山泉,然后枕着柏根,摊开四肢,舒展筋骨。
  但是从它遍体鳞伤的铁黑的树干上,可以看出它在以往漫长的岁月中,受过数不尽的摧残和折磨。那斑斑驳驳的是马龁印,那一道道裂纹是刀斧痕,反动军队进山“剿匪”,出山砍树,它和山区人民一同度过了苦难的岁月。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江面上出现了钻探船,沿岸出现了水文站,山上出现了测量队。白天,谁把红旗挂在它的身上,像给它披红似的,风吹红旗,闪啦啦飘;夜里,谁把明灯挂在它的身上,像给它结彩似的,明灯照亮半夜,迎接黎明。它第一次担当起山区水利建设的重任,它用红旗、用明灯给人们指示方向和位置。
  从这一天起,年轻的技术员喜欢围坐在它的下面,一边揩汗一边唱歌;老工程师绕着树身,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它,用手掌心亲爱地抚摸它;前来巡视的领导同志,放心地背靠着它,面对江流沉思。
  不久,上游、下游,深山、平原,从每一条崎岖的山径上,从每一条平坦的大路上,背锅、挑担、推车的一支支队伍,从四面八方闹闹嚷嚷地汇集到这古柏临江的一带山里来了;而且溯着干流、顺着支流,一队队闪光的帆船和一串串冒烟的轮船,运着建设器材,运着生活物资,浩浩荡荡地开到这古柏照影的江边来了。
  沸腾的口子开始了。爆破顽石的炮声如雷,烟焰冲天,地震山摇,江水扬波。
  古柏屹立山头,成了水利工地突出的标志。初来的年轻民工有的掉了队,就会自自然然地走到古柏下边来过夜。古柏展开枝叶,给他们避雨,给他们安身,给他们温暖。而带队的老队长,也会自自然然地跑到古柏下来找丢失的民工,欢欢喜喜地把他们领回去。
  通往古柏的山径,过去是晴天崎岖,雨天泥泞,可是现在已经被修成一条坦荡的大道,“趺跤岗”已经变成“登云路”。古柏下,挂起了电灯,设立了日夜茶水站,让路过的民工们在这里休息休息解解渴,下盘棋,读读报刊,谈谈乡情。
  现在,住在这江边山间的民工队伍,不论上班下班,都必须经过这棵屹立山头的古柏。清早、黄昏、黑夜,整齐的队伍举着红旗,敲着锣鼓,分批地来往于古柏下。古柏披满朝霞欢送他们,又缓着露珠迎接他们。日日夜夜,朝朝暮暮,一月又一月,一年复一年,古柏像慈祥的祖父,一直抖擞着精神迎送来往不绝的山区水利建设者。
  不论白天和黑夜,不论清晨或黄昏,不论阴雨与天晴,只要站立在“登云路”的古柏下,从枝叶间,就可以望见拦江大坝凌霄的雄姿,就可以望见如龙的运石料的火车,就可以望见似舰艇横江的一艘艘采砂船,就可以望见横跨江上的铁索大桥,就可以望见一架架凌空擎臂的起重机,就可以望见像长虹高挂的一条条皮带机。而且每当入夜,灯山光海的圆辉,凝成群山中巨大的夜明珠,江流像条闪光的银带,机械修配厂的熔炉化铁的红光像烧山的野火,电焊的蓝弧光像远天闪耀的星星。
  只有古柏知道这昔日的野岭荒山、恶水险川,是怎样变成了今天的繁华世界!
  当混凝土大坝建成以后,当水轮发电机组放射千里电波的时候,当巨型江轮遨游峡谷的时候,当水库蓄得万顷碧波的时候,这古柏将被铸花铁栏栅围起来,保护起来,因为这一带将要成为祖国最美丽的大公园之一。
      千百年后,让这棵突兀在鲜花覆盖山头的古老柏树,永远做一个见证人——我们这一辈是怎样给后代子孙创造绵绵不断的幸福生活的。
  这个春天,古柏枝叶忽然变得茂盛起来。愿这棵临江古柏千秋繁茂,万古长青!
  (摘编自碧野散文集《情满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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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碧野:古 柏发布于2024-01-06 00: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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