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格里耶1922年生于法国西部重要港口城市布勒斯特,他之所以踏上文学创作的生涯,实系偶然。青年时代,他在巴黎农艺学院求学,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他在农学院毕业,取得农艺师的称号,随后在全国统计院谋生,1949年进入生物学研究机构工作。50年代初,在法属殖民地果品柑橘学院担任农艺师,先后在摩洛哥、几内亚和拉丁美洲等地从事热带果木种植栽培的研究工作。1951年,他得病于非洲,在归国途中,突然萌发了从事文艺创作的念头。他的第一部小说《橡皮》,就是在从非洲返航的轮船上开始构思、创作的。自1955年起在法国午夜出版社担任文学顾问,专心致力于文艺创作。罗伯-格里耶的文学创作是尝试性的、全新的,他主张对传统小说的扬弃,多少受到当时出现的一些存在主义小说的刺激,也不无现代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但当评论界列举西门农、卡夫卡、格雷厄姆?格林等人的名字时,作家却否认这些声名显赫的教父式人物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只是自由自在地、不受约束地追求自己的创作道路。

《橡皮》是罗伯-格里耶的第一部作品,发表于1953年。其内容主要写一个侦探案件:在一个木材业发达的省城,恐怖集团按预定计划要暗杀一个经济学教授杜邦。但暗杀不成,杜邦负伤未死,并放出消息说,他因重伤死在医院。从巴黎来的特派员瓦拉斯受理这个案件。瓦拉斯在城里东奔西跑了一天,于暗杀事件的第二天傍晚来到杜邦家,糊里糊涂地打死了正好暗地回家取重要文件的杜邦。作品借用侦探故事以揶揄传统现实主义小说善于制造“真实的幻觉”。在小说结构上,作者摈弃了按时间顺序发展情节的线索,让场景重复出现,但随着时间的不同,细节也有所变动,从而表现了各种人物的心理状态。这部小说有别于传统小说的人物支配情景,而是从物看到人,因为罗伯-格里耶认为人是在物质世界包围之中,时刻受其影响。作者为了避免使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幻觉,在每一场戏出现后,借用橡皮把情节的线索擦去,以破坏小说虚构的连贯性,以免读者受作者思想的支配,因而可以根据自己的角度和体验,去选择不同的情节,去探索其中的意义。这部小说在当时并没引起文坛的普遍重视,但评论家们认为,它是“物本主义”小说的发端,因而在“新小说”的发展进程中具有重意义。

在罗伯-格里耶出任午夜出版社顾问的同年,他发表了第二部小说《窥视者》。这部书获得1955年度的“批评家奖”,从而使作者罗伯-格里耶名声大振。

1957年,他的第三部作品《嫉妒》诞生了,这部作品较之前两部,新小说的特征更为明显。作品中的一切事情都是在一个内心蕴藏着某种激情的人的目光下进地的。这双窥视的眼睛在观察、分析、记记录,在猜测、推理、想象一桩似是而非的奸情。最终,这桩奸情是实有其事还是无中生有,读者仍然无从知晓。尽管小说的主题是心理分析的一种更新,却由之达到了一种失去人性的小说的境地。罗伯-格里耶的文学主张并非一下子就成熟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已经发表的三部作品与我对于未来小说的理论观点之间,只有泛泛的一致。”准确些说,这三部小说正好画出罗伯-格里耶探索的轨迹,或者说它们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渐渐地与那种“未来小说的观点”趋于一致的。《橡皮》与《窥视者》中的人物还是有名有姓的,而《嫉妒》中的主角却只剩下一个“A”,甚至成了一个影子(叙述者)。如果说前两者还以比较完整的情节的话,到了《嫉妒》中,情节便完全解体了,而且呈现现了一种很平滑的回旋结构。作品的客观性与喑示性也在《嫉妒》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连书名也是一语双关的。

《在迷宫里》(1959)是罗伯-格里耶50年代的最后一部小说,作品描写一个从军中逃走的士兵退隐后的历险生涯。他在一座埋在积雪下面的城市迷了路,在一个街口转角处偶然地被一梭子扫射过来的子弹打死。这部小说把程序摊进到荒诞的地步。其描写之极其细致入微和无比精确一点也不能把关于主人的心理、关于他想走出“迷宫”的愿望或他害怕倒毙在城内的恐惧告诉我们。罗伯-格里耶为了打破读者追求“真实”和意义的阅读幻觉,在前言中告诫道:“这个叙述是一种虚构,不是一种见证。本小说中涉及的是纯粹物质意义上的现实,也就是说它没有任何寓意。读者在这里要看到的仅仅是书中写到的事物、动作、语言和事件,不必费心在自己的生或自己的死中给它们加上既不多也不少的含义,”(罗柏-格里耶《在迷宫里?前言》)这种写作方式对传统现实主义文学观的打击是致命的,小说不再是对现实的再现,而是自我指使的语言游戏,是写作过程不断的自我反射;不是语言表征现实,而是语言构造了现实,现实在这里遵循的不是自然的逻辑,而是写作的逻辑。

进入60年代以后,罗伯-格里耶的风格出现了某种变化。物的地位降低了,人物形象变得清晰了,色情与暴力的场景取代平淡冷漠的琐事描绘。这位革新家似乎要离开自己的“新小说”,去探求另一种新小说。这一阶段的主要作品有《幽会的房子》(1965)、《纽约革命计划》(1970)、《一个幽灵城市的拓扑结构》(1976)等长篇小说、以及短篇小说集《快照》(1962)。同时,罗伯-格里耶开始热衷于电影事业,于1961年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并由著名导演阿兰?莱斯尼摄制成影片,在第2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奖。剧本描写了一个少妇在某地休养,与一陌生男子相遇,男子坚持说他俩曾经相识,并约定今年在此相见,最后女方确认此事。作品中现实生活客观的确切性也完全消失,整个事件呈现出出了不可理解的性质。此外,他自编自导的影片《不朽的女人》(1963)曾获得路克电影奖。重要的电影小说尚有《跨跃欧洲的快车》、《伊甸园及其以后》等等。

在新小说的理论建树方面,罗柏-格里耶也卓有成效。1963年出版了他的文艺评论集《走向新小说》,其中《未来小说的道路》和《自然、人道主义与悲剧》这两篇文章,被认为是法国新小说派的理论纲领。在《未来小说的道路中》,作者一开头就借用娜塔丽?萨洛特的一句话作为自己论述的核心命题:“小说被贬为次要的艺术只是因为它固守过时的技巧。”他接着说道,小说艺术正在衰落,20世纪业已过了大半,今天唯一流行的仍然还是巴尔扎克的小说观念,这便是世界文坛的现状。为此,他主张舍弃传统,从小说观念和小说技巧方面努力革新与开拓。作者提出的这些观点,在当时就引起激烈的争论,整个评论界几乎异口同声的反对,许多怀有善意的读者也纷纷提出异议,即使是知交也都有所保留,认为罗伯-格里耶的理论行之过远,操之过急。两年后他又撰写《自然、人道主义与悲剧》一文,据理力争,进一步阐明了他的艺术观点。作者首先针对“世界,是人”这种传统观念,提出了人与物分离的新见解,确认一部“非人的”小说存在的价值标准。其次,他认为,悲剧应该力图拯救人与物之间的分离,并赋予这距离以一种新的价值。再次,在小说的艺术手法上,罗伯-格里耶孜孜不倦即反对传统的镜子说,也反对“物我交流”或“物我中心”说,他主张在描写物件时,必须毅然决然在站在物之外,或站在它的对立面,既不能把它们变成自己,也不能把某种品质加诸于它们,而应表现它的外部存在及其独立性。他的这些观点显然富有争鸣性质。

在“新小说派”作家里,罗伯-格里耶虽然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但不论在作品的数量和质量上,还是在理论著述上,都是公认的对文学贡献最大的作家之一。在为新小说开拓未来道路的过程中,罗柏-格里耶的确是一个导向者,在理论上,他是真正的奠基者。

不满于小说技巧的“过时”,反对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小说观念,是“新小说”派作家的共同的出发点。但罗伯-格里耶的“物本主义”是他的独特主张。针对那种将物质世界人格化的、“泛人的”、“万物一源”的人本主义,他认为“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诞的。它存在着,如此而已”,“事物就是事物,人只不过是人”。因此,创造新的文学,就是要反对那种在传统小说中统治一切的人本主义。从这一立场出发,罗伯-格里耶在写作手法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以往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中心人物不见了,作品从头至尾是对景物的冷静、细致、反复以至繁琐的描写。作者通过笔下人物冷静客观地观察,不加任何评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将这些感受传达给读者,引导读者自己去联想,去发挥。小说的情节降到了极其次要的地位。而且作者故意打乱时空顺序,使故事情节愈发变得模糊不清。小说的陈述方式很像乐曲“无穷动”,往往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他的作品所使用的语言,尽量保持一种冷漠的笔调,正如他所声称的那样,摒弃任何“人格化”的描写,特别着意“清除”“以人为中心的比喻”。总之,罗伯-格里耶的独特艺术风格不仅开了新小说的先河,他本人也被后人称为新小说的“加尔文”,成为法国文学史上闪亮的明星。来自《欧美现代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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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外国文学作品选》:罗伯-格里耶生平与创作发布于2024-01-17 23:00:37